第十一章 添丁
“小娘,少吃一点,您肚子都这么大了,别把儿子给胀出来了!”黄运生早早地吃好了晚饭,挺着肚子,在村里优哉游哉地闲逛,刚好逛到了先艳家门口,看着先艳的那座圆圆滚滚的肚皮山和手中的大海碗,打趣地说道。
黄运生对怀孕的事情还是挺关心的,尤其是李少女怀孕以来,他的心一直高悬着,搞了几本相关书籍理论联系实际地阅读了起来。因而,他对孕妇的营养、生儿子还是生女儿是很有把握的。他常说,可以凭感觉、观察,而预知。
运生妈对于儿媳妇也是十分关心的。尤其是少女怀孕后,他们多次共同交流。“农村人,特别是老年妇女生育过,有经验。快要生了,肚子大、圆、尖、挺的,多半生男孩子。”运生妈和社员们早就看到先艳的肚子很大,尖尖的,挺得高高的,判断会生儿子。
依据阅读和观察、体会,黄运生十分明白,这样的经验与判断是准确的,至少50%的准确率!和自己一样,多数人希望生儿子,重男轻女也算是中国的一个传统,从父系氏族时期便开始了。重男轻女,城市有,乡村尤其明显。手头的一本政治书籍讲过:“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。”
“管仲指出:‘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’讲的是任何时候,人的生存策略是生存或者更好地生存下去,这样的生存是第一位的。当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为问题时,道德和法律就都是退居其次的。”
在黄运生眼里,乡村也不例外地重男轻女,必须干重体力活,必须赤脚下水田,必须干完家务再干农活。女孩子比男孩子体力要差,常常不能赤脚下冷水,劳动报酬也低一些。更重要的是子女是父母年老时的依靠,养儿防老,儿子是乡村养老的财产保险。
黄运生的体会是,婚姻传统也导致重男轻女。女儿长大了会出嫁,成为外人,白养了。上门女婿很少,上门女婿是被人看不起的。在婆家,媳妇不能当家作主,况且离娘家远,不能同父母住在一起,没有办法陪伴、照料年迈的父母,哪怕是坐下来谈谈心,分享父母的苦衷,更不要说成为父母养老的体力保障。
还有姓氏问题。跟谁姓,中国人很讲究。约定俗成,大别山的女儿出嫁,生了孩子大多随父姓,姓名中没有女方的影子。女方感觉外孙不是自家的,不用对他们有任何指望了。于是,盘算来盘算去,还是生儿子好。
大别山还有一些特殊的传统。比如女儿出嫁后,基本上不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,只需偶尔回娘家看看,就算承担了义务。事实上,有的女儿一旦出嫁,一年都难得回娘家一次;有的女儿年长后,连娘家都不回,留下年迈多病的父母空盼望着。
还有财产问题。女儿出嫁会带走大量嫁妆,男方那点彩礼根本不够本,娘家便人走楼空了。相反,男孩子成家后,女方带来嫁妆,一下子富裕了许多。“女大楼塌,儿大大发!”运生奶奶常常唠叨。
每次想到这里,黄运生总是期待着少女怀的是儿子。
何况先艳已经有了一个女儿,该养儿子了,儿女双全。于是,黄运生在先艳面前毫不吝啬地恭喜她肚子里是儿子。
先艳非常清楚,怀第一胎期间,反胃不太厉害,肚子也大,圆圆的,但不像这一胎。自从感觉怀上了的那一天起,总不想吃东西,吃了一点就想吐,有时吐得天旋地转,浑身有气无力,根本吐不出东西,但还想吐。几个月过去了,小东西活动越来越强烈,如今速度慢了点,自己的大腿根和脖子都发黑,鼻头稍稍变大了,肚脐眼明显地凸出许多,妊娠线又细又长又直还深,更糟糕的是自己当下这样的岁数却长了满脸青春痘。时下,快生产了,很想吃,很能吃,种种感觉告诉她这一胎应该是儿子。她也知道不是自己,而是腹中的儿子想吃,所以她只要能吃就尽量多吃,只要是能找到的、能吃的,都吃。
“不会的!”先艳开心地笑了笑,随口应和道。显然,她是认可腹中是男孩的。
这时,她感觉胎儿大幅度地颤抖了一阵子,左上腹部明显的是孩子的双脚在使劲地蹭,右腹部则是孩子脑袋,还有孩子的两只小手也有感觉。
先艳轻轻地摸了摸厚厚的棉衣,心想,小东西长得好,身体健康,在动呢!一阵欣喜涌上心头。
少桂今天又出差了,不在家里吃晚饭。白天只有先艳母女在家。女儿吃完晚饭,蹦蹦跳跳地去二妈家,早早地和姐姐睡了。
“女儿走路的模样和他老子一模一样!”女儿的二妈常常在塆里讲。
考虑到女儿临产了,丈母娘刘妈抹着黑风风火火地赶到黄家塆。这世界奇妙的事情真多,丈母娘其实年纪并不大,是继母,四十岁不到,自家也很忙,有几个小孩需要照料,自己养的大儿子也只有十四岁。另外,赶趟儿,好事成双,自己也怀孕几个月了,眼下行动还算方便,白天外出挣工分。
丈母娘是白天出工,在刘家塆匆匆扒了几口,权当吃过晚饭,嘴巴里的饭菜还没有完全吞下时,匆匆忙忙趁天还没有完全黑暗下来,约莫五点半赶到黄家塆。刘师傅多次催促说,“你去看看,说不定女儿生了!我去又帮不了么忙。”看到先艳状况还不错,刘妈转身想回刘家塆。
“妈,陪我一晚上吧!天都漆黑了,明儿起早走,也不耽误您的功夫!
“少桂又不在家,我一个人,万一晚上动胎了呢!”先艳挽留。
看到妈妈留宿了,先艳忽然有一身疲惫的感觉,放下碗筷,和妈妈吱呼了一声,摸黑到里屋,屁股一翘,身子向上挪动一下,便上了床,艰难地钻进被窝。
半夜,突然醒来,先艳感觉下腹部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。急忙摸摸身旁熟睡的妈妈:“妈,我肚子好痛,是不是要生了?”
刘妈揉了揉眼睛,看了看身边的女儿,打了一个哈欠:“啊,可能是的!”她是几个孩子的妈妈,很有经验。
刘妈侧过上半身,右手从被子里伸出,在黑暗中摸摸,碰到硬硬的小盒子,便抓在手里,大手指头轻轻地推了一下,摸出一根火柴头,“嚓”的一声,一点亮光在黑夜中闪烁起来。然后欠起身子,看到不远处的油灯,俯过身去,点亮油灯。灯芯闪烁着,立时,整个屋子充满了柔和的灯光。
“妈,现在么时辰了?”先艳忍着疼痛,问道。
刘妈略微思忖了一下:“亥时吧,还没有听见鸡叫头遍呢,是半夜,估计一点多钟!”
刘妈一边说着,一边轻轻地从脚部掀开一个被角,看了看,见有液体流出,惊喜地说:“快出来了,出来了,你生伢真的好顺利!
“你一直在干活儿,年轻,身体好,又是二胎,快得很,顺得很!”
这既是鼓励,赞赏,也是肯定,更是事实。先艳一直在坚持干农活,只休息过一天。即使是初孕呕吐,即使胎儿动弹得厉害,即使女儿吵闹,即使自己头痛脑热,哪怕是双腿都累得翘不过大门槛,她都参加生产。她知道每干一天就能挣八个工分,就能够多一点收入,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,贫穷的家就会慢慢地变成一个真正幸福的家。“好好做人家!”每次见到先艳,刘师傅总要重复地教育一次。
“快出来了,要不要赶紧叫喜家婆?!塆里的四娘就是喜家婆。”先艳肯定地说。
“是呀!我去喊喜家婆。”刘妈毫不犹豫地快步走进厨房,点燃灶火,以少点热水。待伸手拿着葫芦瓢舀水时,却发现水缸里一滴水也没有!“天哪,咋办?”刘妈明白,昨天晚上水都用光了,家里离最近的水井也有四百米,先艳又没有能力担水,本指望少桂回家挑水的,自己昨天晚上到达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一点。
想到这里,刘妈只好用火钳将燃烧着的柴禾压住,顺手抄起一只脸盆,一阵小跑去接生婆家。
四妈是黄家塆很有经验的老接生婆。如果是白天,只要表达一下,哪怕是大声地喊一声,中间热心人接龙传递一下,就够了。但现在是深夜,都入睡了,是没有人接龙的。
刘妈和喜家婆四妈也熟悉。先艳的第一胎就是四妈接生的,那时刘妈也在场,并且此前、此后还在村子里照顾先艳坐月子,呆了大半个月。刘妈年轻,活跃,开朗,精力充沛,喜欢交际,善于交际,很快便与黄家湾上上下下都面熟了,村民见面都老远、笑眯眯地喊她“嫩外婆”。外婆的确嫩,别人在她这个年龄有的刚刚做妈妈,她却是外婆。对村民们的称谓,刘妈总是笑眯眯、乐呵呵的,欣然接受。
快到了接生婆家门口,刘妈喊了一声,“喜家婆,艳生了!”
“来了,来了,来了!”似乎早已在准备中,屋里立刻传出四妈匆匆忙忙的应答声。接生婆五十多岁,刚好一觉醒来,没有再次进入梦乡。其实,深夜先艳的叫声早就传到梦醒时分她的耳朵里,凭职业敏感性和对塆里的了解,她早就警醒了,并且知道发生了什么,立即坐了起来,穿衣。
“估计是艳生了,得去看看!”四妈平时和孙子睡。她一边穿鞋子,一边自言自语。恰好这时,刘妈的喊声传了过来。
喜家婆的步伐是迅速而矫健的。尽管是一双小脚,但早就放开了,多年干农活,干家务,小脚也变成中等脚了。乡下人缺衣少食,什么都缺,就是不缺少体力劳动。与城里人讲究体育锻炼,常常因为寻找不到好的锻炼机会与场所而烦恼相反,乡下人的体育锻炼就是生产劳动,生产劳动就是生活,生产劳动就是生计,生产劳动就是干农活、干家务,生产劳动就是存在样态,是主动的,更是被动的,是生活所迫,是生产队的要求。
“你还想不想分口粮!”干活不卖力,或者出工不够时日,尤其是双抢等农忙的关口,生产队队长等一班大小领导便统一口径,威胁停止发放口粮。这对一家生计、命运牢牢地捆绑在生产队的农民来讲,可意味着死路一条。
所以,尽管喜家婆现在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年人之一,但身体很健康,步履稳健而快捷。
接生婆一边小跑,一边嘴里唠叨唠叨。“等等我,臭东西,别已经出来了!”伴随她的,是一阵阵狗叫声。
刘妈看到接生婆的模糊影子,便转身轻声地说了一声:“四妈,您自己慢慢地过去啊,路上当心点。我先走了!”
“好的,好的!”接生婆加快了步伐。
刘妈连走带跑到了池塘角,用脚尖使劲地掂了掂脚下那块条形石头,感觉还算稳当,便一只脚站在上边,弯腰,低头,舀了一盆水,满满的。
圆圆而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悬在小村子的头顶,安详、无私、不知疲倦地照耀着大地、人间,呵护着子子孙孙,祈祷着人们健康地繁衍生息。
黄家塆占地很小,一家一户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山坳间,环绕在一座池塘的四周。先艳家距离池塘不过五十步。当晚,霜降过了,地上,路上,田野,山头,屋顶,一片雪白,白色的霜公平地覆盖着大地。尽管是半夜,但刘妈年轻力壮,那条一尺多宽、灰白、浅浅的村间小路,在刘妈的眼里十分清楚,加上路熟,行动还是迅捷的。
此刻,先艳正斜靠在床头,腰、背部垫着的棉絮被挤压到了床头,紧紧地贴近墙壁。肛门的下坠感、压力感,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在推动胎头在产道内下降,疼痛也在加剧,汗珠不断地渗透出来,浑身潮湿,没有一点力气,她依然在用尽全力,嘴里一直情不自禁地大声叫骂着:“少桂啊,……你这个流氓,……杀千刀的,……叫你不要,……你偏要,……痛……死……了,
“少……桂,……你这个……流氓,叫你……不要,……你……偏……要……”
那叫声,骂声,呻吟声,啜吸声,是痛苦,是放松,是骄傲,是宣告,是祈祷,是自然而然,是本性,是本能,是那样的自由自在,是如此的自然而然,在这寂静的山塆里,在这宁静的夜晚,在这闭塞的时空,有着万分的穿透力、感染力和内生力。
不久,先艳有大便要出来、屏也屏不住感觉。
接生婆赶到时,孩子的脚已经完全露出来了。
塆子里,大多数人醒来了。
灶火还在舔着锅底。“呲”的一声,刘妈的一盆水进锅,腾腾的热气充满了整个厨房。
接生婆熟练地舀来一小木盆温水,伸手在盆中搅了搅,感觉水温尚可,然后小心翼翼地试图将红彤彤的婴儿放入水中。
“哇!”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,出生不到一刻钟的婴儿猛地站立了起来,小手非常紧张而有力地抓住喜家婆的巴掌,一只脚的脚尖掂在盆底,另一只脚则迅速、拼命地伸向了木盆外,脸红勃子粗,显然,小家伙企图逃离!
“莫怕,我的儿!四婆给我儿洗澡!”外婆见状,赶忙帮助接生婆。她双手托住婴儿的屁股,一边笑容可掬地轻声安慰着,似乎婴儿能听懂话。
“他娘的个逼,一点点小伢,连奶水都没有吃过一口,就怕死,想跑!
“你看他抓得好紧,有劲,我手上都有痕迹,伢儿长指甲了!”四妈见怪不怪,但也掩盖不住兴奋。
慢慢地,孩子似乎适应了,听明白了,慢慢地平静了下来,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,紧张地瞪着外婆,一双脚尖掂在水里,膝盖微微弯曲,不断地颤抖着,双手则拼命地抓住外婆的巴掌。
在外婆的帮助下,喜家婆用巴掌小心翼翼地将温水浇在小婴儿的身上,从头到脚浇了一遍,然后用一块温热毛巾轻轻地在婴儿身上粘了又粘,粘遍全身。
在外婆的手中,孩子不停地张牙舞爪,不时地小拳头捂得紧紧的,在小嘴巴前磨来擦去,却没有一点哭声。
见此,接生婆左手托住孩子,长满老茧的右手掌轻轻地在婴儿屁股上“啪、啪”拍打了两下。“哇”的一声接着便是一连串的“啊儿,啊儿,啊儿,……”,孩子哭了!
“小东西,妈的个逼,还是开口了,不是哑巴!”接生婆一边开心地大声嚷嚷,一边从一个布包中拿出那把她用了多年的剪刀,刀刃在煤油灯的火焰上不断地移动着。
“嚓”一声,脐带剪断了!
接生婆站起身来,伸手接过刘妈递过来的一件衬衣。“他老子穿过的,八成新,贴身的,穿了以后和少桂贴心,将来接他老子班!”刘妈一边说着,一边帮四妈用衬衣把孩子包裹得宽松但严实,再裹上一件少桂的厚大棉衣,只露出小猴子脑袋。端详了一会。
“像他老子,长长的脸。”一边说,一边把包裹轻轻地塞到先艳的右手边,又拉了拉被子,拍了拍,轻轻地压一压,再拍拍。
四妈拍着、压着被子,满脸兴奋。“闺女,把被子得盖好,要暖和,月子里的最怕感冒,感冒了就难得治好,会落下病根。
“你看看,造孽啊!儿子啊!都想生儿子,有什么好啊,生儿子母苦啊!
“男人懂么事喔!都想生儿子,不晓得儿子是讨债的!上辈子欠的债,这辈子还。
“一个讨债的!只晓得养儿子享福,哪有福享的娘老子啊,儿子是一辈子的债,还不完的,还不清的,都是上辈子欠的债用这一辈子还。”
四妈停顿了一会,高大而微驼的身躯坐在床板的另一头,面向先艳。
“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,可以帮娘老子做点事了,又要讨媳妇。
“讨到媳妇就忘了娘,有了新娘哪有老娘啊,只听枕边风,老娘的话是耳旁风,老娘根本就不是东西!
“我屋里的那几个怪种,野种,冇得一个好货,没一个把我当娘的。
“还是养女儿好!我没有养女儿的命,怄气了,没有女儿家可以去看看,走动走动,伸伸脚,说说话,解解闷!”接生婆滔滔不绝。
先艳好像对四妈的话根本不在意,毕竟生儿子的痛楚尚未消逝,喜悦刚刚开始。此刻做母亲的快感占据了她的头脑,肉体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!更不用说听四妈的唠叨了。
“四娘,您坐会儿!”刘妈看到母子平安,喜上眉梢,盛情地邀请接生婆歇息一下。
接生婆干完了活,话也讲了一阵子,彻底地轻松了下来,和刘妈拉起家常,说不尽自家儿字、媳妇的不是。
此时,天己蒙蒙亮,二嫂等人也早已闻讯而来,进进出出。依照习惯,二嫂为接生婆烧了吃的,满满的一大碗。马上过年了,该买的年货都已经买了,村里也分了些,鱼、肉都有。大桂则站在大门口独自抽着香烟。
刘妈双手给接生婆捧过大碗,小心翼翼地放在卧房的小方桌上。“四娘,吵闹您了,您辛苦了!大半夜的,忙了这么长时间。
“冇得好招呼的,您将就吃点。”依照关系,少桂称呼接生婆“四娘”,刘妈顺着少桂也尊称接生婆“四娘”。在黄家湾,称呼四娘和四妈其实是有差异的,叫娘的比叫妈的血缘关系要淡薄一点,一般地已经出了五服。
四娘干净利落,吃得干干净净。“亲家,叫多谢啊!你看我这嘴,几辈子没有见过东西,馋的!”一边说,一边指着空碗,一边用右手巴掌摸摸嘴角。
可是没有回应。四妈发现刘妈不在眼前,而是正在厨房里忙着洗刷,便拿着碗筷,大踏步地走进厨房,把手里的放在灶台上,大声道:“我走了啊,亲家,二嫂,您们慢慢地忙!”
“您慢点走啊!不送啦!”刘妈和二嫂一同应道。
四娘穿过客厅到大门口,头也不回地迈步回家。
六点半,少桂回来了,他是从公社招待所起早回家的。刚到村口,运生妈正在打扫大门口,见到他的身影,便停下手里的笤帚,喜笑颜开:“恭喜你,先艳生了一个儿子,儿女双全了!”说完,便弯腰咳涑听说儿子出来了,不觉地喜上眉梢,双腿跳将起来地大步回到卧室。
少桂轻悄悄地站上踏脚床,弯腰稍微往下拉了拉被子,一个猴子般紫红小脑袋露出被子。突然的光使婴儿微张的双眼紧紧地闭上,然后小嘴一张一合,不停地打着哈欠。
“他娘的,哈欠打个不停。昨天在娘肚子里没有困觉吗!”听到少桂的声音,先艳挣开双眼,看了看少桂,侧过身来,伸手把被子往上拉拉。
“你还好吧!伢儿还好吧!”少桂关切地问。
“还好!”先艳虚弱地点点头。
少桂便放心地走进厨房,和丈母娘和二嫂打了身招呼。二人齐声恭喜少桂又做了爸爸,儿女双全,将来会计后继有人。少桂笑而不答,便兴冲冲地几步拐进堂屋。发现过年的雪白糍粑上有一块有一块的黑色斑块。弯腰细看,分明是被那头母猪拱过了,猪嘴巴的脏污粘在糍粑上,黑乎乎的。便弯腰牵起猪绳子,连牵带唤地把大母猪弄到屋外的猪圈里,栓在地上的木桩上,拉了拉,感觉系牢了,便返身跳出圈墙。
母猪却若无其事,好像糍粑的污损和自己没有丝毫瓜葛,悠然自得地“哼、哼、哼”个不停。
少桂到厨房里拿了菜刀,轻手轻脚地把糍粑上的猪嘴巴印子刮掉,再把全部糍粑挪到一处稍高的地方,叠起来,方木桌面便空了出来。
再看看空空如也的水缸,心里有点不好意思,自从先艳怀孕以来,担水是他的任务。便抄起扁担,将桶钩勾在两只大木桶上,往水井走去。水缸不大,两担足矣,少桂有意识地留下一担备用。
一切都是那样轻松。少桂步履轻快,似乎木桶是空的。此前得半个小时的体力活,此刻在一瞬间便轻轻松松地搞定了。
刘妈忙着清理产房的污秽,然后抓起高粱笤帚把整座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。客厅放满柴禾的木楼里,一部分稻草掉了下来,悬在半空,在风中摇摇晃晃着。刘妈站在凳子上,右手高举,一根一根地将稻草拉扯了下来,卷成一个小团,随手丢到灶台前的柴禾堆中。
屋外的猪窝棚,新鲜的猪粪与尿液混合着,冒着热气,一股骚臭为扑面而来。刘妈用锄头在地上挖出一条小沟,尿液便顺着小沟流向粪窖。然后使劲地用长春长长的竹笤帚将猪粪扫在一起,最后拿起一把铁锹一锹一锹地将猪粪清理到粪窖中。
干完地上的,便回到里屋,洗手,把灶台上的锅、碗、瓢、盆等一应杂物全部洗刷一遍,将灶面擦洗一番,随后将洗刷的污水倒进喂猪的小桶中。双手提起猪食桶,走向屋外的母猪。
母猪见到刘妈手下的木桶,便兴奋地向刘妈欢呼跳跃了起来。
其实,哪有什么锅碗瓢盆,也就是二口锅,几只大碗,一只小碗,一把小勺子,一把大葫芦瓢,一把小葫芦瓢,二只脸盆,二张锅盖,一把锅铲,几双筷子而已。
“家里多了一张嘴,很快得添一只小勺子。”刘妈自言自语。
干完这一切,明亮的太阳已经斜照在门口了,又是一个好天气。
“呜、呜、呜……”突然从房间里转来一阵熟悉的孩子啼哭,刘妈赶紧循声走进卧室。秋花正站在床前的木踏板上,双手扶着床沿,大大的眼睛盯着床上的妈妈和弟弟,伤心地啼哭着。
“么的呢,我的儿!”嫩外婆微微地蹬下身,双手把正在流泪的秋花轻轻地搂在怀里。
“妈妈不爱我了!妈妈在喂弟弟!”秋花细小的右手指着床上正在喂奶的妈妈,左手在伤心地摸摸眼泪。
“啊,你看到妈妈喂弟弟吃奶,就以为妈妈不爱你啦!”外婆立即懂了秋花。“弟弟小,得吃妈妈的奶。宝宝是大孩子,自己吃饭,自己玩!妈妈爱你的!”外婆安慰着。
“嗯、嗯!”秋花连连点头,扭动了一下身子,从外婆的怀抱里挣脱了下来,向屋外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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